江边纳凉趣闻

上世纪六十年代，我们工地上有几座大仓库，有的放材料，有的放设备。有一座仓库在长江边，坐落在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地上，旁边有两棵老柳树，后面不远处就是工地专用码头，凭窗能听到江浪拍岸的声音。

我常到江边仓库去。江边仓库专门存放电气设备和仪器仪表，工程上要安装了必须去那里领出来；那里的库工刘老大是我的老乡，虽然年纪比我大三十多岁，他离开老家时我还没有出生，但很谈得来。

刘老大的确是船上的老大。我们单位原来是有船队的，后来汽车多了，大设备走水路包给轮船公司运输，小船队取消了，他这个船老大就上岸来看仓库。平时上班，仓库里两个人，下班后，他一个人住在仓库里，没有人和他讲话，我们几个年轻人一去，他特别高兴。

那年夏天，正值长江汛期水位高，码头上要靠千吨驳船，运几台大型设备上岸。做卸船准备工作的人很多，除了我们单位和甲方的人，还有港务、水运、水利等方面的人前来协助。刘老大说水利局的老张是他老朋友。

那年夏天气温特别高，晚上集体宿舍里又闷又热让人没法睡觉，吃过晚饭我们几个年轻人就到江边纳凉。到江边看到仓库门口有两个人在喝酒。刘老大指着坐在他对面的汉子说："这是我的老朋友，水鬼老张。"我说："水鬼？"老张笑着说："我是潜水员，他才是老鬼（轨）！"以前船上的轮机员称老轨，刘老大说："我虽然做过轮机员，但我后来一直是船长！"老张说："哎唷，你那个船像澡盆那么大，有什么稀奇，我可是老资格潜水员！"刘老大说："你别说我们船小，那时三四百吨的船组成船队，龙一样，在江上很威风哩。"老张端起杯子说："好，好，我只能躲在水底下，看你威风。"两个人乐得东倒西歪。

和刘老大、老张在一起，谈笑间我们听到不少长江的趣事，如传说河豚、刀鱼、鲥鱼都认为自己游水的本领大，约好一起从大海出发，谁先到长江中游的小孤山，谁就是第一名；如装建筑材料的船队在吴淞口遇到大风，差点出事；如船队在南京附近夜航，月光下有十几头江豚跟着船走；如长江流量达到每秒三四万立方米，主航道下的江底平滑、硬实，人站在上面，像站在石板上；如发电厂水泵房进水口堵起来了，大家都不明白，那么大的进水口，谁有能耐把它堵上？潜水下去一摸，原来爬满了大螃蟹……

现在回想起来，和刘老大、老张一起纳凉谈笑也就是几天，因为，不久我去了另一个工地。一晃几年，后来听说刘老大退休了，潜水员老张大概在他们单位也退休了，自然就没有再见面。五十多年了，看到长江或到夏天我就想起江边纳凉的情景，想起他们两个人。是平凡的他们丰富了我对长江的认知。